文/蔣集政 圖/李芬

從個舊市出發(fā)直赴元陽梯田。元陽梯田位于元陽縣哀牢山南部，是紅河哈尼梯田核心區(qū)面積約17萬畝，是哈尼族人世世代代生生不息“雕刻”的山水田園風光不朽杰作，被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是世界上第一個以民族名稱命名、中國第一個以農(nóng)耕文明為主題的世界遺產(chǎn)。

元陽梯田形成

哀牢山河壩峽谷因酷熱干旱素稱“干熱河谷區(qū)”，巨量水蒸氣隨著熱氣團層層上升，受到冷氣團的冷卻和壓迫，在高山區(qū)形成“陰濕高寒區(qū)”。元陽哈尼族主要居住在高山“干熱河谷區(qū)”與“陰濕高寒區(qū)”之間，年均氣溫15度左右，年均降雨1400毫米的豐富量，全年日照約1670小時，非常適宜水稻生長。哀牢山三江流域因而成為人類早期栽培稻谷的地區(qū)之一。

哈尼族古老的《天·地·人的傳說》中說：大魚創(chuàng)造了宇宙天地和第一對人，男人叫直塔，女人叫塔婆，塔婆生下22個娃，其中老三長大后成為海里龍王。為感激塔婆養(yǎng)育之恩，龍王向塔婆敬獻了稻谷種，哈尼族將野生稻馴化為陸稻，再改良為水稻，在三江流域得天獨厚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中種植。

種植水稻需要稻田。哈尼族自古以來就是耕種梯田的民族，《尚書》載，早在3000多年前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哈尼族先民“和夷”在其所居之“黑水”（今四川省大渡河、雅礱江、安寧河流域）已經(jīng)開墾梯田，進行水稻耕作。元陽哈尼族開墾梯田的歷史可追溯到隋唐時代。唐代《蠻書·云南管內(nèi)物產(chǎn)》記載，唐朝初期（1300多年前）哈尼族遷居紅河南岸哀牢山，“蠻治山田，殊為精好”“澆田皆用源泉，水旱不損”。

元陽地貌特征山高谷深，溝壑縱橫，億萬年來被紅河、藤條江水系深度切割，中部突起，兩側(cè)低下，鳥瞰全境，山地連綿，層巒疊嶂，地形呈“V”形發(fā)育，高下之間，壯觀異常。哈尼族利用山勢地形變化開墾梯田，大則數(shù)畝，小則僅簸箕大，往往一坡就有成千上萬畝，一座座的“田山”，規(guī)模宏大，氣勢磅礴，形成梯田農(nóng)耕文明奇觀。

哈尼族自稱為“摩咪然里”，即“天然神之子”?！疤臁笔谴笞匀坏南笳鳎饧垂嶙鍨榇笞匀恢?，是與大自然具有天然親密關(guān)系的民族。千百年來，哈尼人一生只有一把短柄鋤頭，為了開筑梯田幾乎投入全部的生命，用整個民族的心力來挖筑梯田，這從哈尼人“命名禮”就可見一斑。

哈尼人出生后家人要舉行“梯田勞動”儀式：在自家院子地上畫出象征梯田的方格，如果生男孩，就由一個七八歲的男孩用小鋤頭在“梯田”里表演挖梯田的動作；如果生女孩，就由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在“梯田”里表演摸螺螄拿黃鱔的動作。經(jīng)過這一儀式后才能擁有自己的名字。哈尼人去世后仍然埋放在梯田旁邊的山坡上，在另一個世界里守望著梯田。

哈尼族開墾梯田時要找終年保水的肥沃坡地，開成臺地后先種三年旱地，土熟后再壘埂放水變成梯田。梯田用水通過挖筑溝渠解決，在高山深箐上挖溝，遇到繞不開的巨大巖石，就在巖石上堆上許多干柴，放火把石頭燒紅，然后用竹筒背來冷水澆上去炸開石頭，這樣就可以挖溝了。正如哈尼族古歌所言，挖溝“挖出了巖神的三朵肝花，挖出了巖神的七朵腰花”……

哈尼族就是這樣一代一代、永不中斷、依山就勢地把巍巍哀牢山的千山萬壑開墾成了17萬畝片片田山，從山腳延伸至海拔2000多米的山巔，級數(shù)最多達3700多級。哈尼族祖祖輩輩就在這田山上勞作生息，從古至今在梯田耕作上形成整套科學合理的方法和制度，使哈尼梯田成為一個充滿生命活力的大系統(tǒng)，村落民居安置在山腰，水渠穿村而過，再往下是順勢分布的梯田。森林、村寨、梯田、水系“四素同構(gòu)”，形成哈尼梯田的農(nóng)耕體系。

元陽梯田是哈尼族人與哀牢山大自然相融相諧、互促互補的天人合一的偉大創(chuàng)造，是文化與自然巧妙結(jié)合的產(chǎn)物。據(jù)說，明朝皇帝曾稱贊元陽梯田為“山岳神雕手”，稱得上是一項以天地為底的藝術(shù)杰作。梯田文化是哈尼族代表性文化，是哈尼族的靈魂，至今仍然是哈尼族物質(zhì)和精神生活的根本。

元陽梯田景致

元陽梯田分布較廣，梯田集中連片核心區(qū)域主要有壩達、多依樹、老虎嘴等3個片區(qū)。梯田境內(nèi)最低海拔144米，最高海拔2940米，分為河壩峽谷區(qū)、下半山區(qū)、上半山區(qū)和高山區(qū)，因地形復雜高差懸殊，由下而上，呈現(xiàn)熱帶、溫帶、寒帶的變化，所謂“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

元陽梯田因天氣、季節(jié)和水中植物不同，呈現(xiàn)出不同色彩，被譽為“多彩的大地藝術(shù)”。日出時，多依樹的梯田最為美麗，日落時，壩達、老虎嘴的梯田最為壯觀。非常幸運，我們趕上了元陽的旭日東升、夕陽西下，體驗了朝暉、晚霞映照下元陽梯田的美麗壯觀。

抵達壩達梯田景區(qū)時是下午5時許，夕陽懸掛在高高山巔之上的天空。雨后乍晴，山巔上有云霧縈繞，天空上更有厚厚的云層似乎欲將夕陽遮蓋。而“莫道夕陽已向晚，且看霞光尚滿天”，“不服晚”的夕陽從厚厚的云層中穿透而出，金黃色的晚霞將天空大地染上耀眼的光暈，天地一片夢幻。

佇立壩達景區(qū)觀景臺上，俯瞰箐口、全福莊、麻栗寨、主魯?shù)?.4萬多畝的連片梯田，元陽3700多級的梯田呈現(xiàn)在眼前，從海拔1000余米的麻栗寨順勢而起，最小的梯田小如簸箕，最大的也不過3畝左右，一直延伸到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之巔，重重疊疊，交錯貫通，宛如天梯，直上云霄。

壩達景區(qū)的觀景主題是“追一場日落，讓我更愛你”，到壩達，共赴山海，追云、追田、追愛。在第二、第三觀景臺之間的平臺上，有一個巨大的“紅心”雕塑，許多到此的情侶紛紛打卡留影，一群金發(fā)碧眼的歐美人站在“紅心”前集體留影，心想，他們要“集體追愛”嗎？落日余暉，將愛延續(xù)……

我們?nèi)胱《嘁罉渚皡^(qū)流云閣民宿。多依樹景區(qū)包括多依樹、愛春、大瓦遮等連片近萬畝梯田，這里三面臨山，一面墜入山谷，猶如一個大海灣。房主介紹，這里離愛春梯田景區(qū)觀景臺不過百十米，我們?nèi)胱〉姆块g就能觀賞日出，不勝欣喜。生怕錯過了時機，特地將起床鬧鐘調(diào)整到6時整。

一夜無雨。清晨醒來，佇立窗前，東邊天空晨曦映照，隱約能夠看到云影，云影下山嶺的輪廓以及若隱若現(xiàn)的梯田。迫不及待地出門，抵達觀景臺時已有不少游客在此拍攝。觀景臺上的視角自然比房間的窗臺更好，從高處俯瞰，梯田上部比較平緩，梯田清晰在望，下部山谷云遮霧蓋，隨著云霧的飄移，偶露“崢嶸”，地勢陡峭，梯田如瀑，宛若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云展云舒中，東邊的云彩顏色不斷變幻，夫人將手機“固定”在觀景臺圍欄上進行“延時拍攝”。當太陽緩緩地升起，旭日的光芒穿過云層投射下來，被朝暉映照的山嶺、梯田、村莊仿佛披上一層金紅或金黃的外衣，那種多彩與爛漫令人陶醉。突然，一陣山風襲來，將夫人“延時拍攝”的手機吹落到第二層平臺護檐上再跌落到第三層地面，如此落差，以為手機摔壞了，沒想到華為手機“真抗摔”，只外殼受了點損傷，手機竟完好無損……

游覽阿者科村后前往老虎嘴景區(qū)。據(jù)介紹，老虎嘴景區(qū)分布于深谷，包括賞勐品、硐浦、保山寨、阿勐控等連片6000多畝梯田，是元陽山勢最險峻、氣勢最恢宏的梯田。1993年著名制片商楊·拉馬攜未婚妻來此舉行婚禮，以《大地的雕塑》為名拍攝風光片發(fā)行海內(nèi)外。不料往老虎嘴景區(qū)途中一直大雨滂沱，煙雨迷蒙中能見度不足10米，夫人只能小心謹慎地駕車前行……

有人說，元陽梯田一年四季皆有其美。哈尼人習慣每年6月插秧，夏天的元陽梯田到處是青蔥稻浪；到了10月，隨著水稻成熟，山野變?yōu)榻瘘S色。但梯田最美的季節(jié)是冬天，水稻收割后注水的梯田閃現(xiàn)出銀白色的光芒，更加凸顯出梯田婀娜曲折的輪廓。

于是想，下次來元陽梯田，一定要選擇冬季，祈愿天氣晴朗，能夠觀賞老虎嘴梯田景區(qū)的日落美景。

元陽風土人情

元陽梯田境內(nèi)聚居著哈尼族、彝族、傣族、苗族、瑤族、壯族、漢族等多民族，其中哈尼族比例最大。流云閣民宿老板說，元陽梯田景區(qū)內(nèi)最有特色的哈尼族村寨是箐口和阿者科，都是元陽梯田景區(qū)5個申遺重點村落之一，阿者科村是元陽縣保存最為完好的哈尼族建筑群。

哈尼族傳統(tǒng)民居很有特色，共有三層，最底層用來養(yǎng)牲畜，二層住人，頂層則是倉庫。由于房屋棚頂用茅草搭成，有四坡草頂，遠遠看去像是一個蘑菇，因此被稱作“蘑菇房”，是哈尼族村莊的標志性建筑。走進阿者科村寨門，大大小小的蘑菇房點綴在梯田間，仿佛進入童話世界。

阿者科始建于清朝中期，已有210多年。哈尼族建立村寨都要豎寨門，在離村寨不遠的路旁選兩棵大樹，用狗血劃定寨界，用稻草編織一條草繩橫拉懸掛木刀、木叉、木槌等，布置成寨門，通常會豎2—4個寨門。哈尼族認為寨門和寨界是一條無形的劃定人鬼分居的界線，是保護人們免受鬼怪傷害的屏障。

阿者科，哈尼語字意為最旺盛吉祥的小地方。阿者科的確小，全村只有65戶人家，人口480余人，耕地面積373畝，人均不足0.8畝。就是這么一個小地方，因為森林、村寨、梯田和水系“四素同構(gòu)”，被評為中國美麗休閑鄉(xiāng)村、全國鄉(xiāng)村旅游重點村、國家級傳統(tǒng)村落，并作為亞洲傳統(tǒng)梯田稻作文化的典范代表，入選世界最佳旅游鄉(xiāng)村。

山林、村寨、梯田、小溪是哈尼族人最珍視的四樣事物。哈尼族人對梯田的開墾不是對自然的征服，他們相信在山水間存在著眾多主管自然的神靈，哈尼族人寓居于此，是受神的眷顧。阿者科將位于村寨上方的山林稱為寨神林，作為一年一度紀念除魔英雄的祭祀活動場所，屆時祈求寨神保佑人們五谷豐登、六畜興旺、幸福安康。流經(jīng)村寨的溪水被稱為山神水，哈尼人認為源自大山深處自涌山泉的山神水是神靈給予的生命之血脈，喝了能健體養(yǎng)顏、幸福萬年。

在長期的生產(chǎn)活動中，哈尼族形成諸多文化宗教禮儀，重要的有為祭祀村寨守護神的二月“艾瑪突”節(jié)，為祭祀天神的六月“苦扎扎”節(jié)（六月年），為祭祖認宗的十月“咂勒特”節(jié)（十月年）等。長街宴是哈尼族最重要的節(jié)日盛宴之一，這一天，全寨男女老少穿著節(jié)日盛裝，家家戶戶將豐盛的菜肴擺上沿街的長桌，形成長街宴。遇上長街宴，無論你來自哪里，都可一起分享。

2018年以前，阿者科村由于經(jīng)濟發(fā)展緩慢，青壯年人口基本外出務(wù)工，村落空心化嚴重，傳統(tǒng)生產(chǎn)生活方式難以為繼。2018年，應(yīng)元陽縣委縣政府邀請，中山大學團隊為阿者科村編制《阿者科計劃》，全村由村集體企業(yè)主導開發(fā)，組織村民整治村寨，經(jīng)營旅游，按照傳統(tǒng)民居分紅40%、梯田分紅30%、居住分紅20%、戶籍分紅10%，利潤村民占70%、村集體留成30%。自2019年3月第一次分紅，全村65戶村民累計分紅共233余萬元，戶均累計分紅近3.6萬元。

隨著《阿者科計劃》的實施，阿者科村成為電影《無問西東》的取景地，2021年《阿者科計劃》更登上高考試卷，讓阿者科聲名遠播。這兩年，原舍·阿者科成為WWF、時尚芭莎的取景地，村寨的“榮榮小食代”在2023年首屆元陽縣《舌尖上的美食》人氣熱門評選大賽中榮獲第3名……

阿者科村是元陽哈尼族村落的縮影。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元陽梯田知名度日漸提高，國內(nèi)外專家學者和游客紛至沓來，哈尼人待客之道也與時俱進。流云閣“歡迎光臨”詞就充滿詩意：“在此開個小店/主要定制溫暖/有幸遇到眼光相似的您/與我們相遇在此/希望以后的時光/每當您想起我們/嘴角可以上揚45度”“地球不爆炸/我們不放假/宇宙不重啟/我們不休息/風雨里節(jié)日里/沒有四季只有兩季/你來就是旺季/你不來就是淡季”……

法國人類學家歐也納博士說：“哈尼族梯田是真正的大地藝術(shù)，是真正的大地雕塑，而哈尼族就是真正的大地藝術(shù)家！”不到元陽梯田，乃人生憾事！

（本文作者系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作者：文/蔣集政 圖/李芬

責編：封豪

一審：封豪

二審：王文

三審：周韜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