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彭武長:打糍粑

彭武長   新湖南客戶端   2024-12-19 16:59:54

文/彭武長

我的老家將打糍粑也稱為打粑粑,是將糯米蒸熟后搗成泥狀制成土缽碗口大小的食品。

打糍粑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代農(nóng)耕社會。那時人們?yōu)榱藨c祝豐收,表達對土地的感激之情,會在農(nóng)歷新年等重要節(jié)日制作糍粑。隨著時間的推移,打糍粑逐漸成了一種獨特的習俗,既在節(jié)日慶典時需要,也在起屋、婚嫁、壽宴等重要場合出現(xiàn)。同時,糍粑是祭祀祖先和神靈的重要供品之一,人們想通過獻上它獲得祖先保佑和神靈恩賜。

糍粑易存放、耐儲藏,便于攜帶、食用方便,是外出充饑和出工午餐不可多得的食材,加上它寓意豐富,是圓的凝聚,象征著團圓、和諧、幸福、吉祥,也就成了走親訪友送禮的佳品。兒時我老家打糍粑十分盛行,家家戶戶都打糍粑,特別是過年前,打糍粑量很大,一般都能吃到端午節(jié)前。

打糍粑的工具簡單,一個石臼、二個木 、一張大方桌,兩張長條凳、三四塊案板。石臼是一尊正方體的石灰?guī)r,高六七十厘米,邊長七八十厘米,極其敦實,穩(wěn)穩(wěn)當當,在上平面鑿出一個直徑三四十厘米,深二三十厘米圓錐形的臼窩。木 由硬質(zhì)雜木制作,多采用檀木,材質(zhì)緊密,質(zhì)量較重,棰長七八十厘米,腳肚粗,中間斗一個八九十厘米長手桿粗的柄把。

打糍粑工藝講究,需要多人合作,趁熱制作。打年粑粑量較大,一般都是幾家人合伙一起打。打完了這家的,再打那家的,一家接著一家打。蒸飯的蒸飯,捶打的捶打,制球的制球,壓餅的壓餅,既分工又合作,誰也不偷懶。大家邊忙邊說笑,其樂融融,小孩也不放空,打鬧嬉笑,協(xié)助壓餅,翻翻糍粑,場面十分熱鬧。

打糍粑先要把糯米蒸熟。糯米要提前一天洗凈浸泡。木甑是用杉木板制成,不上漆,也不刷桐油,原汁原味,蒸出的飯帶著淡淡的杉木清香。用之前也要放到水里浸泡,使干涸的木板得到充分膨脹而清縫,以保障蒸飯時蒸汽不外泄。蒸飯開始,先將木桶里浸泡的糯米用籮筐瀝在木盆上,鍋里舀上水,將木甑放進鍋里,糯米倒進木甑,再用秤桿子在甑子里插些氣孔,蓋上木蓋,拿干凈的濕毛巾敷在上面,以防漏氣。大火蒸半個多小時,須揭蓋嘗嘗,看是否蒸熟。蒸飯過程中,稍不注意會出現(xiàn)生熟不勻的情況,老家人迷信,視為不吉利。蒸飯考驗的是對水量和火候的精準把控,水太多了,沸騰起來會把糯米淹沒,容易熬成粥,水太少了,糯米容易夾生;若是火候掌握不好,要么蒸得太熟,打出來的糍粑太軟,要么蒸得太生,很難打成團。俺娘是遠近有名的蒸飯好手,每次剛蒸出來的糯米飯,我都忍不住搶著抓一坨塞進嘴里,那清香甜糯的味道沁人心脾,氤氳了一生的記憶。

打糍粑是個力氣活。把蒸好的米飯倒入石臼,兩個勞力拿起木 先在石臼里用力揉搓,先沿著臼邊揉幾圈,再在中間邊揉邊搓,將米飯揉黏后就開始捶打。捶打時要將大棰舉過頭頂,一人領棰,一人跟棰,一棰起來,一棰落下,棰跟著棰走,棰挨著棰下,此起彼落,上下有序,邊捶打邊喊“嘿、嘿、嘿……”的號子,在富有節(jié)奏感的“嘭、嘭、嘭……”的捶打聲中將米飯捶打成泥狀,綿軟柔韌,清香四溢。

打糍粑也是個技術活。打糍粑要一氣呵成,中途不能停歇,糯米飯冷了,黏性就差了,打不成團。捶打速度要快,糯米黏性強,趁打開還沒收縮攏來就要拔起,免得粑粑棰被米飯粘住。下棰要準,若將棰砸在對方的棰上或石臼上,不僅虎口震得生痛,棰也容易齜牙咧嘴,甚至脫落木屑。翻動要勻,要時不時地用棰將糯米團撬起翻動,務必每一處每一粒糯米都要搗碎,否則會影響糍粑的口感,也不利于糍粑塑形。

起槽也有講究。兩人按住木 旋轉(zhuǎn)幾圈將糯米坨纏住,合力撬出抬到已抹好蜂蠟的八仙桌上。這時大人們往往會扯幾個小坨給孩子們嘗鮮,當然他們自己也忍不住會吃上幾口。倘若有路人經(jīng)過,也會受到主人邀請品嘗。即將做成粑粑的糯米坨,里里外外軟糯沁香,富有彈性,一口咬下去,爽滑而柔嫩。不知怎的,我卻不喜歡吃,覺得拿在手里又燙又黏,甩也甩不脫,扔也扔不掉,還有點膩口。

制作糍粑相對輕松些。首先手上粘點蜂蠟,把糯米團一小坨一小坨扯下,揉捏成大小適中的圓球狀,再將糯米球放在已抹蜂蠟的長條凳上,排成一排,壓上另一條長條凳,兩人從兩端向下按壓。揭開上面的長條凳,一個個晶瑩剔透,圓潤光滑,均勻瓷實的糍粑就出爐了,將其一一撿到案板上冷卻后收納,慢慢享用。

拜年拜節(jié)送禮用的糍粑,還會趁熱用模具印上祝福。模具根據(jù)需要,有大有小,都是圓的,模具底部一般刻著“福”“祿”“壽”“囍”“吉”“祥”“如”“意”等字樣,大的模具雕刻著“四季發(fā)財”“五谷豐登”等圖案。

我的老家屬巖溶干旱區(qū),稻田很少且都是“雷公田”,生產(chǎn)隊給各家各戶分配的糯谷是極其有限的,更多分配的是苞谷、高粱、小谷、滾豆(紅豆)、綠豆等雜糧。因此,大家每年打糍粑用純糯米做的大米粑粑很少,更多的是用糯米拌和小米、高粱、苞谷、滾豆制作的小米粑粑、高粱粑粑、苞谷粑粑和滾豆粑粑。制作雜糧粑粑的方法同大米粑粑一樣,但糯性沒有那么強,黏性沒有那么大,在捶打時要把糯米同雜糧拌和均勻,打的時間更長,把米飯打得更細,才能較好地黏合塑形。但這種粑粑香味更濃,而且酥脆爽口不粘牙,特別是高粱粑粑、滾豆粑粑白里透紅,十分漂亮。做“綠豆糍粑”的方法就不一樣了,先將綠豆在碓臼里舂碎成粉,使之成為豆沙。糯米泥捏成砣后趁熱把豆沙包入軟糯的糍粑里,用手壓成扁平狀,涼干。這種糍粑不經(jīng)存放,不像其他糍粑晾干后可浸泡在水中保存三四個月。

以前在家時,我都會參與打糍粑。很小的時候,我和伙伴們一邊嬉笑打鬧,一邊看著大人們打糍粑。稍能做事后,大人把打好的糯米坨捏成一個個包子大,我們便將其擺到壓餅的長條凳上去。在壓餅時,我們就坐到上面的長條凳上,增加重量,讓包子大小的糯米坨變成扁扁的、圓圓的糍粑。壓好后,大人們?nèi)∪ド厦娴拈L條凳,我們又幫著把糍粑放到案板上冷卻。上高中后長了力氣,我也就開始掄棰了,時不時地替大人換換手,展示下男子漢的雄風,體會下打糍粑的滋味,累并快樂著。

糍粑在我的老家吃法有很多種,最常見的是烤糍粑。把燙架放在火坑里,將糍粑放在燙架上,慢慢地烤,一面烤熟了翻身烤另一面,直到烤的兩面金黃,中間鼓起一個氣泡來,我們俗稱粑粑脹兒,就可以吃了??竞玫聂亵?,外焦里嫩,咬上一口,既酥脆,又綿糯。如果能粘上點苞谷粉辣酸,霉豆腐、蜂蜜等就更是人間美味了。

煮糍粑又是另一番風味。把糍粑切成條,放進鍋里煮,等糍粑煮軟了放幾片白菜葉或野菜,再根據(jù)自己口味,放一點鹽或糖,吃起來,軟軟糯糯,滿口清香,特別適合老年人食用。

可能是受小時候油水不足的影響,我對油煎糍粑情有獨鐘。先燒熱鍋,放適量的山茶油,將糍粑放入鍋中,小火慢煎,撒一點鹽,煎到兩面金黃,就可以出鍋了,又脆又香。

近些年來,農(nóng)村人口不斷向城市轉(zhuǎn)移,包括老家在內(nèi)的許多地方打糍粑的農(nóng)戶逐漸減少,家家打糍粑,戶戶喜迎節(jié)的氛圍不復存在。于是,個別返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的年輕人瞄準商機將糍粑開發(fā)成商品,線上線下賣給城里人。但這種機制的糍粑總吃不出原來的味道,沒有傳統(tǒng)手工制作的那么糍、那么糯、那么柔、那么香。隨著人們對傳統(tǒng)文化保護意識的增強,打糍粑這一蘊涵著深深的鄉(xiāng)情,洋溢著濃濃的節(jié)味,彰顯著鄉(xiāng)親們淳厚、質(zhì)樸和團結(jié)互助品質(zhì)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一定會得以弘揚和傳承。

責編:李璇

一審:莫成

二審:楊元崇

三審:張頤佳

來源: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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