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藝風 | “棕門”玫瑰

  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2024-12-13 08:44:41

文 | 駱志平

周佳霖是從無聲世界中開出的玫瑰,聽不懂林中小鳥的呼喚,也說不出心中向往的月光。12歲那年,她和第二代棕編傳人鄔伏秋老師相遇,鄔老師也是聾啞人,見到小佳霖,就把她當成了自家的閨女,手把手地教。小佳霖聰明,捉過蚱蜢、盤過魚蝦,又熟悉小鳥的性情,沒過幾年,就接過了恩師手中的活。

彈指一揮間,三十六年過去。佳霖早已從小公主,變成了長沙“棕編”的傳人。第一次見到佳霖,她正手執(zhí)棕材,裁裁剪剪,編扎小蚱蜢、小蜻蜓。纏扣打結(jié),穿插刺繞,不一會兒,小蚱蜢、小蝦子就露出靈動身子,站上了細小棕條上,晃晃悠悠,仿佛蕩著兒時的秋千,回到了故鄉(xiāng)的身邊。

周佳霖和她的棕編作品。長沙市政協(xié)宣教處供圖

“哇,真厲害!”圍觀的朋友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輕捋細理,毫不費勁,有如巧手撫琴弦。有個女孩站在佳霖的身邊,突然冒出一句:“佳霖姐姐長得好漂亮喲!”問起她的年齡,四十有八了,可看上去,臉頰的酒窩,還是那樣的動人,時不時蕩漾出兒時的純真,未曾污染的世界,蜻蜓點水,暗隱花香。如果沒人提示,誰也看不出佳霖是個聾啞人。

“棕編”技藝,手法相通,要玩出一點名堂,還得有點小天賦。長沙“棕”藝人不多,往上溯源,也就三代,且無家族血緣之連。鄔伏秋老師為第二代,手藝不錯,喜歡別出心裁,將棕編出來的作品,涂上彩色的油漆。其恩師易正文,為第一代,手上功夫更好,20世紀50年代出國交流、獲過大獎。其手中的蚱蜢、小青蛙,活蹦亂跳,連白石老人見了都稱絕,向他討要過棕編的蝦子。

心靈手巧,乃“棕”藝人共有的天性。自從結(jié)識鄔伏秋老師,佳霖再也沒有離開過手中的棕葉。直到恩師帶著一身的手藝,告別了人世。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長大了,不再是棕編世界里的小公主。

她和同為聾啞人的黃小平結(jié)為夫妻,辦起了傳習所,其丈夫跟她學(xué)棕藝,一起開門店,做起了運營。佳霖正兒八經(jīng)成了長沙“棕編”第三代掌門人,其手上技藝,早已不輸其恩師,花鳥蟲草,飛禽走獸,無所不精。

有人說,最老的棕編為蓑衣,1700年前,就有人穿著它,耕田種地,廣袤田野上,細雨炊煙,纏纏綿綿,至今縈繞在鄉(xiāng)間。也有人說:“棕編這活兒,源自更遠的農(nóng)村,古人織出的魚簍、紡出的衣衫、扎出的花燈,哪樣不是手工活,編幾只小昆蟲,不可能到了三國才會呀。”

是的,過去鄉(xiāng)下的老爺爺,手中都有小絕活。農(nóng)閑時,坐在田坎上,隨手扯起幾根冬茅草,纏繞幾下,就變出了一只小青蛙,逗得細伢子團團轉(zhuǎn),圍著搶。

“棕編”這活兒,不就這么來的么。后來,發(fā)現(xiàn)能變點錢,才有了街頭巷尾的“棕”販。“棕編”好玩,小手工中藏著小竅門。每年四月,“棕”藝人就要出門采摘樹上的嫩棕葉,秋天再囤出一點老色的。摘回的棕葉,先用排針裁劃成備料的形狀,水煮斷生后,晾在陰涼處,保持葉子的韌勁和濕度。

手法上則依物擇法,各不相同。棕編提包,大多采用胡椒眼編法;動物昆蟲則采用結(jié)體穿插扎系的編法。不管是單編、雙編還是多編。百變不離其宗,掌握了基本手法,用心揣摩,時間久了,便可玩出自己的風格。

不少棕編高手,為了熟悉昆蟲的性情,經(jīng)常跑到河岸去撈蝦,或捉上幾只小昆蟲,當成小寵物,憨憨地養(yǎng)著,一直等到小玩意放下設(shè)防,露出了自己的天性,才拿出裁好的棕葉。

佳霖有時刻意把老鼠的尾巴編得長一點,或把蚱蜢的小腿捏得粗粗的,民俗的夸張,玩出的是力度和憨情,只有內(nèi)心純真的人,才能讀懂生活中原始的美,編得出打動人心的作品。其棕編的《老鼠嫁女》《百鳥朝鳳》《三羊開泰》等以十二生肖作題材,味道美極了。

如今,棕編作為一種民間小手藝,列入了“非遺”的名冊。作為第三代傳人,多年前,佳霖就走進了特殊學(xué)校的課堂,教孩子們?nèi)绾芜x制棕葉,如何纏扣打結(jié)、穿插刺繞,如何用剪刀、鉗子和錐錘,手把手演示。那些從無聲世界中走出來的孩子,偎在她身邊,癡癡地望著她、愛著她,似乎也展開翅膀,飛向了草叢中。

責編:鄧正可

一審:劉瀚潞

二審:曹輝

三審:楊又華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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