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曉華

時近小雪，家鄉(xiāng)的冬日仍是溫和如秋，陽光柔柔的，暖暖的，叫人滿心歡喜。

澧水岸邊，兒時的南門大碼頭，被頑皮的男孩兒們滑得油光錚亮的青石階梯，還有那永不停歇的洗衣棒棒兒錘在石板上“啪啪啪......”的聲響，一直珍藏在我心底。

一晃幾十年過去，漸漸地，大碼頭、滑滑梯、洗衣棒棒兒聲被平坦、寬敞的河堤代替，被洗衣機(jī)轟鳴聲淹沒.......難覓兒時蹤跡。

回到家鄉(xiāng)幾個月，我時常在河堤散步，竟驚喜地發(fā)現(xiàn)長長的河灘上每隔一段就有一處小時候洗衣碼頭的場景：大塊兒石頭平躺在水里，旁邊是大小不一的卵石，沒有青苔、沒有塵垢，河水清澈見底，甚至連河岸上的欄桿、石頭也亮著本色，使得我好幾次都有了下河洗衣的沖動。

一次偶然的機(jī)會，我遇到了剛洗完衣服背著背簍比我小一屆的同學(xué)，雖記不得她的名字，卻是老朋友相見的親熱。我們寒暄幾句后，我好奇地問“為啥要下河洗衣？”她說：“閑著沒事兒”，想了想又說“總感覺洗衣機(jī)洗不干凈，這衣服啊，就是要在河里用洗衣棒錘、用手?jǐn)Q，再錘、再擰、再清，才能洗盡渾水”。我含笑點頭，感同身受，都是念舊的人。

有一次，我去農(nóng)貿(mào)市場，在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三五個洗衣棒，還是過去的式樣：菱形或圓形手柄，由窄到寬的錘面似葫蘆狀，又像剖開的長長的南瓜，只是工藝比以前更細(xì)膩，摸上去更絲滑。我握在手里，愣了許久，賣主見我愛不釋手，便勸道“喜歡就買吧，我便宜點兒?！庇谑牵野阉I了回家，放在家里醒目的地方，雖然，有可能這輩子我不再使用它。

記得我第一次用洗衣棒棒兒還是在很小的時候，也是小雪季節(jié)，那時的冬天比現(xiàn)在冷。由于母親早逝，外祖母一到冬天就咳嗽不止，于是，洗衣服就成了七歲的我必做的家務(wù)活兒。常常是外祖母在家里用熱水、肥皂把衣服搓一遍，放進(jìn)背簍，然后，我背到河里把衣服洗干凈。由于年少力氣小，我只能借洗衣棒的力量，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放在石板上，使勁兒地錘，再放進(jìn)水里清洗，再撈上來錘，一遍又一遍，直到錘得衣服沒有了渾水。這時候，小手凍得通紅，褲腳、袖口也濕了一大片，好在小兒不知冷。記得我小小的手總是握不住、擰不干衣服，每次洗完衣服放進(jìn)背簍，背簍里都是濕漉漉的，還不停地漏著水。我背著背簍走到家，棉褲和后背的棉衣都可以擰出水來。外祖母時常眼含淚水一邊叫我在火坑前烤烤，一邊晾曬著衣服。

由于文革期間母親遇害，祖籍長沙的外祖母帶我們兄弟姐妹四人，那日子過得真不容易！除了洗衣服，做飯、砍柴、喂豬、種菜、伺候生病的外婆就成了我放學(xué)后必做的事情。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學(xué)會了把一個錢當(dāng)做兩個錢花；學(xué)會了在受到隔壁大人欺辱時，跳起來跟他們說理（外婆只知道哭）；學(xué)會了夏天砍茅草、冬天扒樅毛、抽空撿煤渣，把柴房堆得滿滿的，算計著怎樣少花錢甚至不花錢，靠勞動把日子過下去......

兒時的故事啊，真是說不完，道不盡！

如今，當(dāng)澧水兩岸漸漸地泛起洗衣棒“啪啪”的聲響時，我尋思著，人們在追尋什么呢？是逝去的日子——簡單而靜寂的生活，還是節(jié)省水電靠雙手勞作，盡享大自然的歡愉？

于我，卻有別樣的情愫。我欣喜：河道寬闊，河水明亮，魚兒暢游，釣竿飛舞，洗衣棒錘聲聲，那不就是我千百次夢中澧水河邊的情境；還有那蜿蜒綿長的河堤，滿是綠樹紅花，游道草坪，用塑膠鋪就的長長的紅色跑道一直延伸，延伸......人們兩兩成對、三五成群，聊天、散步、奔走，好不愜意，這就是幸福生活的縮影。我感恩：從使用洗衣棒棒兒開始，在失去母親的日子里，外祖母的疼愛讓我讀懂了善良；勞作的艱辛教我學(xué)會了珍惜；物質(zhì)的貧乏使我懂得計劃和籌謀；他人的蔑視與欺凌叫我變得勇敢堅定。苦難鍛造了我的意志、品格，生活給予了我沉重而豐厚的饋贈！

這就是我至今仍眷念著洗衣棒棒兒的原因.....

責(zé)編：田銳

一審：田銳

二審：田育才

三審：寧奎

來源：湖南日報·新湖南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