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副刊·悅讀|盛唐,那個傳奇的公元736年

  湖南日報   2024-11-30 09:25:16

編者按

盛唐,長安城的熙攘繁華,唐朝人的肆意張揚,還有那獨一份的詩酒風流,總令人浮想聯翩。其實,文學上的盛唐不到半個世紀,但就是這卷帙浩繁的歷史中的一頁,留下了無數熠熠生輝的名字,李白、杜甫、王昌齡、王維、岑參……

近日,王曉磊(六神磊磊)唐詩三部曲2《唐詩光明頂》由文匯出版社出版?!肮饷黜敗痹⒁庾罡叻?,全書收錄20多篇文章,從唐玄宗開元元年北固山下的一艘小船寫起,到公元770年杜甫病故的小船收筆,將李白、杜甫、王維等大詩人經歷過的高光暗谷,都寫入書中。今天,讓我們再回望一次群星璀璨的公元736年。

文|王曉磊

公元736年,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這是一個平凡而又特殊的年份。

此時,唐朝已進入全面的繁榮時期,所謂“天下大治,河清海晏”。

全國人口正邁向史無前例的五千萬大關,倉庫里的財物堆積如山,似乎永遠花用不完。

這一年,在文學和詩歌的領域,更是一個奇跡頻發(fā)的年頭。

……

這年,山東泰山迎來了一個青年游客,他叫杜甫。

彼時出門旅行十分便利,從洛陽一路行來,沿途都有旅店,甚至還可以租驢子代步。因為社會比較安定,歹徒少,“遠適數千里,不持寸刃”,詩人們帶著劍主要是為了做造型。

杜甫這年二十四歲,身輕力壯,健步如飛。這是他人生中一段快樂的時光,盡管去年受了點挫折,在洛陽應試不第,但年輕嘛,輸得起,大不了再考。

眺望著巍峨的東岳,但見蒼翠的山巒綿延無盡、一片蔥郁。朝陽升起來了,映著東岳泰山,也映著杜甫年輕的臉龐。他心情激蕩地寫下了一首詩,叫作《望岳》: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這是青年杜甫的代表作,也是唐詩里輝映后世的名篇。杜甫用這首氣勢磅礴的詩告訴世界,我將會登上頂峰,讓群山都在我的腳下。

就在青年杜甫眺望泰山的這年,另一個詩人帶著他的酒和寶劍,醉醺醺地來到了五岳中的另一座名山——嵩山。他叫李白。

李白有兩位朋友在嵩山聚會,一個叫元丹丘,一個叫岑勛,二人約李白來喝酒。李白剛游太原返回,一聽見酒字,風馳電掣地便來了。一場將輝映后世千年的“嵩山酒局”就此開場。

他們喝酒的地方是元丹丘的隱居處,極具形勝,舉目遠望,可以見到浩蕩的汝水,還有藏身在林中的古老的鹿臺寺。李白喝得大醉,揮毫落紙,寫出了一首叫《將進酒》的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

朝如青絲暮成雪。

提及嵩山,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人王維。公元736年恰恰是王維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就在此前一年,在賦閑了近十載后,王維得到了宰相張九齡的推薦,被起復任用,并在本年得以隨侍玄宗去長安。

這一年也就成了王維十載困頓之后最積極、樂觀的一年。

王維專門寫詩向嵩山的朋友們辭別。他說:“解薜登天朝,去師偶時哲。豈惟山中人,兼負松上月。” 意思是:我脫掉了隱士的衣服,到朝廷去任職了。像這樣跳進名利網,不但辜負了山中的高士們,也辜負了那松上的明月啊!

面對人生翻開的新一頁,王維既有滿滿的期待,也有一份自嘲。這就是736年的王維。

同樣是這年,另一個詩人也在嵩山隱居讀書,那便是岑參。這年他二十一歲,跟著母親在嵩山南麓居住。

岑家本來是很顯赫的,此前曾三代為相,可惜都在政治斗爭中傾覆了。最后一位宰相岑羲正是被李隆基殺掉的。

雖然家世浮沉,但少年岑參毫不氣餒。他正在刻苦攻讀,自信可以“云霄坐致,青紫俯拾”?!扒嘧稀笔侵腹賳T的衣服,這里的意思就是要平步青云。

岑參居住的草屋靠近后世大名鼎鼎的少室山。他寫詩說:“草堂近少室,夜靜聞風松。月出潘陵尖,照見十六峰?!?/span> 少林寺的鐘聲,曾無數次陪伴過他的晨讀夜誦。

幾年之后,岑參走出嵩山,獻書闕下,并成為一代頂尖的邊塞詩人。

這一年,當帝國的東部孕育著傳奇的同時,在西部,一些故事也正悄然上演。

在長安,年過七旬的賀知章每天上班打卡完畢,就會寫寫書法、痛飲美酒。他還會跑到素不相識的人家去喝酒,把荷包拍得山響,表示自己有錢。

不但資深年長的詩人活得瀟灑,年輕人也活力無窮。仍然是在這年的長安,一位青年詩人和一個青年書法家訂交,彼此成為好友。

這位詩人叫作高適,正在浪游長安。那位書法家叫作顏真卿。彼時高適三十二歲,顏真卿二十七歲,都是昂揚奮發(fā)的年紀。

這一年正是顏真卿初出茅廬之年。他參加了吏部銓選,這是士人從政的重要一步。在銓選中,顏真卿出手不凡,被評為高等,授朝散郎、秘書省校書郎。事實上,就憑他那一手藝壓當世的書法,怕都要直接拉到滿分。

高適則相對沒那么幸運,那時尚未釋褐,仍要再熬好些日子才能出仕。雖然兩人際遇不同,但高適和顏真卿都真心欣賞對方,互相寫下了不少詩歌唱和。

他倆不會知道,許多年后,當那場驚天動地的“安史之亂”發(fā)生時,兩人會一文一武,各自成為朝堂的棟梁,共同支撐起大唐的一片天空。

那一年,高適還和另一位草書名家張旭成了朋友。兩人一見如故,結為莫逆之交。高適曾寫詩給張旭說:

世上謾相識,此翁殊不然。

興來書自圣,醉后語尤顛。

白發(fā)老閑事,青云在目前。

床頭一壺酒,能更幾回眠?

——《醉后贈張九旭》

這首詩充滿了親切的調侃,把張旭酒后的憨態(tài)寫得活靈活現,也可見兩人的關系十分融洽。

這一年,還有許多的詩人也正迎來人生的壯盛時節(jié)。王昌齡之前剛選了博學宏詞科,授了汜水縣尉;王之渙在四方遨游,遠至塞外,寫下一首又一首詩篇,聲名愈加昭彰。

這一段時光,不但是唐朝最興旺的時光,也是盛唐詩人們最好的時光。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正精力旺盛、朝氣蓬勃,對未來充滿著期待,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李白還沒品嘗到后來被世人誤解、仇視的滋味;杜甫還不知道未來的顛沛與艱辛;王維還懷揣著一份進取之心,人生態(tài)度也不曾完全佛系;王昌齡還沒被讒毀,仍然在風風火火地打拼;高適還在韜光養(yǎng)晦;岑參正躍躍欲試;賀知章正品著酒優(yōu)哉游哉;孟浩然則已經收獲了內心的平靜,不像早年那樣糾結不忿了,而是盡情享受著田園的逸樂。

那一年,他們不斷奔走、徜徉在中國的大地上,寫下了一首又一首詩歌,名作一篇又一篇往外躥,你一篇《望岳》,我一篇《將進酒》,可說爭奇斗艷、耀眼生輝。張九齡的《感遇》已經在醞釀之中,呼之欲出。它將會傳承《離騷》的余韻,成為人間最美、最有態(tài)度的組詩之一。王維快要出塞了,他的《使至塞上》次年就會誕生,給我們留下無法忘懷的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份。世間最令人欣悅的便是希望二字,那是比黃金還珍貴的東西。公元736年,便是詩人們希望最飽滿的年代,是孕育著最大可能性的年代。這一年,光壓著暗,青春壓著茍且,信心是最響亮的調子,明天是最讓人期待的物事。恰如李白那句“陽春召我以煙景”,這一年就是唐詩的煙花三月。

責編:劉濤

一審:易禹琳

二審:曹輝

三審:楊又華

來源:湖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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